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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神啊這非我願卻無力抗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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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沖刷著,地面泥濘不堪。

扇島廢棄區劃,這裏有一個人在等她。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基督的生日。

標本事件之後,已經過了一年。

那部反烏托邦影片的主角提前一年發出了恐怖襲擊的預告,泉宮寺也是一樣,標本事件是她的預告。如今一年已過,既然泉宮寺向她發出了邀約,所以她一定會來。

不了結過去的事情就無法完全走入新的世界,即便公安局出於某種緣故將案件壓了下去,視為禁忌不聞不問,這也不代表良子也要向惡人屈服。

沈睡著的巨大扇島,這脫離了巫女眼睛的地方,灰暗而巨大,仿若蟄伏的巨大野獸,陷入百年安眠不肯醒來。

進入了地底後,她打開了手電。

藤間幸三郎來過這裏,瞳子可能也偷偷跟隨在他身後來過這裏。數次撞見獨自一人來到扇島的瞳子的佐佐山先生也一定來過這個地方。

泉宮寺也無數次涉足此地。

來到這裏的人們,目的各不相同。

現在,跟隨著死者們的身影,良子也來到了這裏。

一路走來,地道的邊沿有大量血跡,成為指引她前進的路標。

在重疊的地下迷宮的盡頭之一,是一間肉類加工廠的地下廠房。數十架巨型絞肉機並排列在空寂的地下大廳中,散發著森冷孤獨的寒氣。

良子徑直走到大廳盡頭的壁畫前,摘下了畫框。

那畫框的背面用血塗著兩句裏爾克的詩。

那樣鮮紅的顏色,德文的字體卻依舊優雅。

“Ich sehne mich so nach dem rauschenden Blut; der Stein ist so still. Ich trume vom Leben: das Leben ist gut. Hat keiner den Mut, durch den ich erwachen will”

(我如此渴望身體能流出汩汩的鮮血。

但身為石像的身體卻寂然不動。

我渴夢著生命,因為生命如此幸福。誰能有這份勇敢呢,讓我從石像中蘇醒)

良子移開畫後的石板,那裏面有一把嶄新鋥亮的左輪手槍,一把剪刀,還有一個……炸彈定時裝置。

“通向首相官邸的路,來,選擇其一。”

爆炸的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問題是剪除哪根線才能停下它。

這不是自己能解決的事,良子拿出手機,卻發現這裏的信號被完全屏蔽。

輕微的仿若幽靈般的腳步聲出現在這片空曠的地方。

她擡眼看去。

顯而易見,對方也沒想到這裏有人,他疑惑地朝這邊看來,確認對象。

四目相對的那瞬間,他眼眸微瞇,迅速掏出了一把剃刀,殺意畢現。

與此同時,良子拿起了左輪手槍瞄準他叩響扳機。

然而對方的反應快捷地不似人類,緊緊被擦開襯衣袖口就已經避開了突如其來的子彈,並且以令人驚恐的敏捷動作迅速來到良子面前,毫不猶豫地狠狠踢踹她的腹部。

為了避開這狠勁兇猛的一擊,良子錯失了開第二槍的機會。

與此同時,他反扣住她的右手,那動作的殘暴幹脆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即便是從小就被父親教育鍛煉出了不遜於男人的體術的良子也被他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驚到了。

因為右手曾經被切開過,因而更加脆弱,聽到撕裂聲音的同時,她的右手已經被卸掉。就如同人偶的關節般,被輕松利落地擰開來,扔到了一邊。

她的斷肢缺口參差不齊,滴落著血液。

柴田幸盛微微喘息,並非因為體力不支,似乎只是因為久違的熱身運動感到身體的機能在逐漸覆蘇而興奮起來。

意識到自己完全不是這個人的對手,而他明顯想殺了自己,良子一邊連連敗退地後退,一邊努力將槍口瞄準他射擊。

然而,她已經占了絕對劣勢。

被他一把抓住臉,直接摔到一臺巨型絞肉機的冰冷機身上時,她就完全明了這點了。

她的頭被一次次用力地撞上機器,殷紅血液從額角滲出,並且越來越多。

而後,片刻的沈靜和放松。他松開了她。

機器的轟鳴聲響起——他啟動了絞肉機。

她背後的那冰冷機器如同蘇醒的野獸般活動了起來,她感覺到機器的熱度。

柴田幸盛拎起她的後領,將她扔進絞肉機。

但比這個動作更先一步地,巨大的近似咆哮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整個廠房都仿佛活過來似的,活動了起來。顯然,這個庫房的整體是一個超巨型的碾壓機器。

良子失去右手的右手腕已被卷入絞肉機。

眼見著庫房大門即將合上,自己也將成為更大野獸的腹中餐,柴田幸盛把她丟在一旁,迅速滾出了大門。

幸而絞肉機已經廢棄了十多年,初初運轉後就被良子的手腕卡住停止了運行。

忍著失血過多的意識模糊和劇烈而麻木的鈍痛,良子擡起左手,朝他的背影開了最後一槍。這個人是同樣的,同樣的已身染無數人命的罪犯。他身體上的血腥氣味是那麽濃烈而明顯。

在這樣的狀態下即便無法瞄準,也要為社會的安全做出最後一點努力。也許他沒有傷害她的朋友,但他一定會傷害其他什麽人的朋友、親人。

已經不想再看到有誰像她一樣悲傷了。

這些人有什麽權利來評判別人的生存價值,判定別人過得麻木毫無價值,這樣的事,真是毫不講理。

“我從來沒感到過孤獨啊。”良子喃喃低語,“我們也知道巫女讓人過於輕松而變得麻木,失去壓力容易變得空虛。我們都不是傻子,都能看清這點,所以才努力去改造這個世界讓她變得更好。”

“所以,我知道束縛我的不是世界,不是任何人,只是我自己的身體啊。”在這朦朧的狀態下,她仿佛看到了泉宮寺出現在了她面前與之對話。

“我不相信你會那樣想。”

“即便你對我的認知大部分都是對的,可是缺乏了對我這個人的愛呢。我可不是一次懺悔都沒有啊,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是罪人,所以才羨慕著你們這樣沒有缺陷的人,我想要變得完整卻天賦了殘缺。這樣的懺悔和痛苦,沒有愛就看不到啊。現在你能看到了嗎,我與槙島先生的不同。我一直在拼命地忍耐著饑餓,自最初的惡意之後,從未有過一次……”

泉宮寺的視線轉向了那畫框下的炸彈。

良子掙紮著擡起頭,天花板正在下墜,這個庫房是最大的碾壓機器。

但是如果那炸藥真的被埋在了首相府下……現在能夠剪斷炸藥的人只有她了。

血液從她的斷肢中淋漓滴落,她搖搖晃晃地在冰冷地板上以缺損的身體蠕動著。

越是接近死亡,就越是懷戀起親近之人。

不知為何,現在所想的滿是一個月前,在晨光微熙的清晨,用雙手摟抱住的那個人的溫度。想要永遠留在你的身邊啊,真的想要履行所有的承諾啊。

真的真的不想就在這裏結束。就算讓他忘了她,他也一定是期盼她的歸來的。她很清楚的,真的很清楚。

但頭頂上那冰冷的天花板正勻速下降著,封閉的石門也無能以一人之力打開的可能。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有多堅定,也一定認為我很快就會因時間而忘卻你。不過,這樣的事不可能。我以外的世界如何變化我不知道,但我的心是不會變的,如果連這點都不能保證,我有何顏面與你一同活在世間呢。之前的歲月,都是因為監視官與執行官的存在,才保障了我們的安全啊。”

良子這樣想著,努力地攀附著墻壁站了起來。

“你的心在這裏嗎?”良子問妄想中的幽靈。

“是啊。我很努力在掙紮,可是無法成為想要成為的人。我沒辦法因為你們的春暖花開而微笑,但是我的幸福又是不被人類接受之物。”

“啊啊……這樣的事不必對我說。你忍耐了八年饑餓,卻在最後忍不住了,想要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你那無可救藥的矛盾又想著有誰來替你收拾爛攤子,所以……好吧……我來。因為你已經不在任何地方了吧。”良子喘息著,以無可奈何的語氣道,“我想你一定已經作死了自己。”

紅線旁寫著“相信我”

藍線旁寫著“別信我”

良子舉起剪刀剪下去,炸彈上的倒計時立時便停止了。而那不斷下落,已快壓至頭頂的天花板也已經停止了下沈。

若是不想停下炸彈的人來到這裏,就會被碾成肉醬吧。只有停下它,這碾肉機才會停下。

“我要活下去,不會輕賤生命。因為尚有承諾未能實現,還有……人是很強大的,這點沒錯,我相信我至少有能踐行諾言的強大。泉宮寺,饒了我吧,我不想遇見第二個這樣的人了,有什麽價值可言。”良子倒在地上,汩汩的鮮血匯成血泊,她躺倒其中,因為知道自己不會如此脆弱地死去,所以放心地陷入了短暫的睡眠。

因為她意志足夠堅定,所以理所當然能夠與他再見。執行官無法結婚這樣的制度太沒人權了,這樣的事以後一定會得到改變吧。不然的話,她就只能終身不嫁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石像之歌》

誰,誰會如此的愛我?

而願舍棄她寶貴的生命?

甘願為我墜身大海,以死相殉之人若是存在

我就會自石像中得到解脫

而死去的生命亦將覆蘇。

生活如此美麗。

誰又有這樣的勇氣

讓我蘇醒。

如果終有一日,我能重返人世

我將獨自哭泣吧

為了我曾經的石像而哭泣

即便那時我的鮮血如葡萄酒般滴滴鮮紅

那又有什麽用呢

依舊無法自海底深龕中喚醒

那最深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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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故事吧。

深愛著被禁錮於石像中戀人的少女為了讓戀人的靈魂覆蘇,墜入深海以死相殉換得了戀人的覆活。

可是戀人醒來後卻依舊因孤獨而哭泣——即便身體已經不是石像,但那個唯一深愛他的願意付出生命來讓他得到靈魂的人已經不在了啊。在這樣的世界,即便已然身為人類,也是孤獨的。

即便血液殷紅,生命鮮活又能如何呢。她已經在海底長眠,而他卻無法如她喚醒他般讓她覆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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